1，

张玉没想到会在珠宝店碰到丈夫和他的情人。

周围的一双双眼睛，有幸灾乐祸的，有同情及惋惜的，也有冷漠的……还有一双，得意洋洋的。

这气氛太令人窒息了，逼得她不得不找出一个借口逃离那家珠宝店——当然她只是离开众人的视线，躲在了外面一个可以看清里面场景的角落。

站在那双得意洋洋的眼睛旁边的那个男人，被那个人亲密地挽着手的男人，是她张玉的丈夫。

明明她才是正牌妻子，又不是她见不得人，可为什么是她在逃，她在躲避那个诱她丈夫出轨的女人？

就因为她张玉是百分百丈夫的依附品——离开了丈夫的地位，金钱——她张玉根本没机会在今天和那些富太太们一起逛珠宝店。

所以丈夫出轨，她不敢说什么，她觉得咬咬牙，就过去了，毕竟他们还有一个女儿。

这是丈夫的第几个情人，张玉已经记不清了。

那个女子最多二十出头，她挑中了一款戒指，她伸出左手，丈夫笑着将戒指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。那手指，白皙，细嫩，指节分明，加之宝石戒指，竟显得那样高贵——不像她，因为做家务的原因，手指粗糙，甚至有些水肿——当然这是在丈夫奋斗成功之前留下的后遗症。如今生活富裕了，请了阿姨，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用不着她了，她的手却一直没能复原。

同行的几个富家太太过去跟丈夫打了招呼，隔着玻璃，她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，丈夫的神色也没怎么变化。她们有没有告诉他，张玉也一起来了？她想。或许丈夫的内心是有变化的，可在生意场上早已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，没表现出来罢了。

糟糕的一天并没有结束，灰头土脸精神恍惚的张玉回到家没多久，便接到了那个女孩的宣战电话。

丈夫以前绝不会纵容自己的情人来联系她，那是他给她最后的体面。而这一次，张玉在女孩的背景音中听到了丈夫的声音。

她的心死了——看来，丈夫已经下定了要离婚的决心。

她什么也不会，什么也不懂，如果真的离婚，女儿能判给她吗，财产她能分到几分？依照丈夫的能力，让她净身出户的可能性很大吧——即使这是他们婚后的共同财产，即使是他违背了婚姻道德。

张玉不确定丈夫的良心还剩下几分。

可她离不开这样的生活。

离开钱，她会过得很惨，如同行尸走肉，甚至找不到一个活下去的理由。

事已至此，她突然想，既然已经没有别的办法，她只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他。只有这样，女儿是她的，财产也是她的。

自从他第一次出轨到现在，没有他的陪伴，只有钱和女儿，她也是过得好的。

是他对不起她的，她想。

她想到一个绝妙的思路：杀死丈夫，然后嫁祸给那姑娘，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。

2，

“周六陪我和思思去趟欢乐谷吧，你好久没带她去了。”闭眼之前，张玉对丈夫说。

他嗯了一声，当是同意了。

周六那天，天儿出奇的好，一扫之前的乌云阴气，清爽不晒，微风掠过心情，张玉长呼出一口气——最后一天了，当作告别吧。

今日的张玉一改之前的懦弱粘软，她大声而疯狂的呼喊，似乎要把这些年来咽进肚子里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。她放声大笑，声音被淹没在人们的尖叫声里。过山车最高点，她无声的哭了出来，眼泪从高空坠落，她感到几分难受。

今日的丈夫对张玉格外的好，好像他今天就是出来陪妻子和女儿的。或许他也是在告别，告别这段婚姻。

告别其实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，因为告别意味着另一个新的开始。

张玉看着丈夫，他的鼻尖抹上了一点冰激凌，在慢慢的融化，他则看着她笑，这么多年，她总共见过他这样笑过两次，一次是结婚那天，一次是今天。

他们是怎么结的婚呢？父母之命，媒妁之言，简简单单，两个人便在一起了。所以婚礼上的笑，是礼貌的笑。

而这次，他是真的笑了。

可他为什么笑？

终于要摆脱她了？

她从这个明媚的笑中清醒过来。她不能离婚，她必须让他意外死亡。他似乎毫无察觉她的思想变化。傍晚，他让司机带女儿回家，自己则跟张玉坐公交车去了那家珠宝店——就是前几天，她逃离的那家珠宝店。

公交车上人不多，两个人坐在了后面的位置，他抬手将她的头靠在了他肩上，这和多年前的一幕重合了——那时他们刚结婚，他上班，她也上班，两个人坐公交车，顺一段路，再分开，那时候的他们十分甜蜜。自从他事业成功，一切都变了。

但谁都不会怀念穷日子——被金钱笼罩的生活，虽然淡漠，虽然寂寞，但它是万能的。

珠宝店里，他为她挑了一个戒指，执起她的手，为她戴上去。这让她想起那个女孩，并且觉得两个戒指似乎出奇地相似，“这个戒指……好像有些眼熟？”

“挺适合你的。”

他在她手上吻了一下。

她回之一笑。

他牵着她的手走在小路上。

十指相扣。

手心里传来的温度让她不舍。

张玉犹豫了，难道爱情和面包她只能选一样么？两个都要行不？

抓住丈夫的心，或者，让那个女孩离开……

3，

丈夫坐在床的一角。

张玉洗了澡，用毛巾擦着头发走了出来。

丈夫起身去洗澡。

张玉笑了一下，两个都要吧，爱情和面包，本来就属于她。至于那个女孩，明天打电话约她出来谈一谈。

正想着，丈夫的手机开始震动。张玉看了一眼——瑶瑶，是那个女孩。浴室里的水流声很大，仿佛是在下暴雨。

择日不如撞日，张玉拿着电话走去了阳台上。她按下接听键，那边的声音传来，果真是那个女孩——那天，她在角落停留，富太太们离开之后，女孩挽着丈夫也走了出来，她从丈夫口中听到了女孩的名字，她听见了女孩的声音，也看见了那个耀眼而刺眼的戒指。

张玉还没来得及说话，女孩在那头已经开始撒娇，“亲爱的，今天是我们在一起一百天纪念日呢，你怎么不来找我呢，是不是被黄脸婆绊住了脚啊？怎么不说话呀？”

张玉静静的听着，直到她停下发问，她才开口，“是我。”

电话那头顿了一下，“怎么是你？”

“姑娘，插足别人的感情毕竟是不道德的，你……”

“你想让我离开他？”她打断张玉的话。

“是。”

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，“所以，说个价啊！”

张玉皱了眉头，这女孩莫不是就是奔着钱来的？

“怎么不说话了，你不是让我离开他么，说个价啊！”

“你想要多少？”

“至少六十万。”

张玉笑了一下，六十万对她来说不算什么，可是，她凭什么给她？况且为什么这女孩让她开价，如果她真的取代了她的位置，她得到的不是更多么？

“你给我六十万，我立刻离开他。”

“为什么不让我给你腾位置了？”

“从前还是有兴趣的，如今觉得还是钱实在。男人的情爱嘛，虚无缥缈的东西，有什么比金钱更真实呢。而且这钱，是他欠我的。”

张玉冷笑了一声。

在丈夫洗完澡出来之前，张玉将六十万给女孩转了过去，女孩跟她签了电子协议，并好心的提醒了她一句:“大姐，都是成年人了，我俩只是玩玩而已，但我也劝你一句，别太相信男人。”

张玉干笑了两声，若是没外人插足，她和丈夫的感情会变成如今这样？贼喊捉贼！

5，

丈夫从浴室出来后，张玉便伸开双手从背后抱住了他。他的身上带着水珠，湿湿的，带着他的味道，“老公，我爱你。”她说。她觉得自己在改变，如今竟也随便就将“爱”这个字说出了口。她不打算告诉他关于她和那女孩的交易，只希望那女孩能遵守约定。如若女孩不遵守，那她就要用她的方式来解决事情。

同时张玉也想明白了一个事实——她需要更多的钱。那六十万，是这么多年，她从零花钱里一点一点攒出来的。而从今往后，她得握钱，握房，还要握住公司的一部分股份，只有这样，她和丈夫才算站立在一个稍微平等的夫妻关系上，她才不会显得如此被动。

张玉将他带到床上。当她在他身上再一次找到心动的感觉，当她觉得自己已经重新获得丈夫的心，当她觉得生活又充满美好的时候，丈夫在她耳边下了一道惊雷：“老婆，我破产了。”

丈夫的语气并不像是在开玩笑。

张玉松开他，两人之间拉开距离，她盯着他的眼睛，“你说什么？”

“我破产了。”他重复一遍。

张玉瞪着他。

如同泄了气的气球，突然就浑身没了力气。她从丈夫身上下来，将自己陷在他身旁那一半软床里，“所以，该怎么办呢？车子房子，珠宝首饰，字画家具，银行卡会员卡……”她小声的嘟囔着，又像是自言自语。

“何必如此失落，我们两个难道不是白手起家吗？”

他问她，她没心情理会，“该怎么办呢？”她问。

他叹了一口气，“办法是有的。”

她猛的从床上弹起，“什么办法？”

他抬起手来，手上握着一块白色毛巾，她以为这白色毛巾里有什么玄机，她凑过去看，谁知丈夫猛地翻身压住了她，那白色毛巾狠狠地堵塞了她的呼吸。

“你的保险，我向别人借了六十万买来的保险，刚好能让我度过这次难关。”

所以，办法是……让她去死，钱就回来了……

“老婆，你会帮我的，对吗？”他问她。

她拼命地摇头挣扎。

“十年夫妻，我了解你同你了解我一样多，你心狠，却也不够狠，尤其是对亲近的人，心总是更软一些。这样怎么能成大事呢？咱们两个，不是你死，就是我死，你说谁更死得其所，你的死能换来公司的平安，咱们家依旧富裕的生活，女儿一辈子衣食无忧。可若是我死了，你什么也做不了，还得回归原来那贫穷的生活。如今的你不是最讨厌那生活吗，过那样的生活对你来说简直是生不如死，所以我就替你做了决定。你说过你爱我，你永远不会怪我的……”他一边说，一边将那个今天才戴上的戒指从她手上摘了下来，他摘的粗鲁，生硬，因为水肿，他很费力才摘下，但她已经丝毫感觉不到痛了……

她不甘心，她好不甘心，她拼命的想掰开他的手，却掰不开。他的眼睛里满是泪水，他哭什么呢，为她流的泪么？可是是他要亲手杀死她的啊。

“放心吧，我不会再娶妻了，我会好好照顾思思的……”

谁要相信你的鬼话，她心里怒吼着，却发不出声音。她渐渐地，渐渐地没了力气。

屋外传来敲门声：“爸爸妈妈，我做噩梦了，能不能和你们一起睡觉？”

剩下的，她听不见了……